殺凜殺/龍與鴉的愛情故事(二)

繼續隨手寫大綱,然後發現其實這並不是一篇沙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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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雪鴉這鴉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尺。

頭一次和殺無生要龍鱗原是為了惹怒對方,最後反倒是多了一袋子價值連城的鱗片。

雖然有些悖離本意,但哪一隻鴉會不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呢。

龍的鱗片櫛比鱗次,層層疊疊,整齊地覆滿巨大身軀的每一寸。凜雪鴉時不時就會跳到龍的背上東挑西選,盡挑著自己看上的幾片龍鱗,然後用喙尖使勁地試圖將它們都啄下來。

殺無生一向抱持著縱容的態度,見凜雪鴉啄得開心也從不阻攔,對龍而言這不過就是幼崽不痛不癢的嬉鬧,有時看凜雪鴉實在啄不下來,還會伸出爪子主動替對方刮下那些龍鱗。次數一多,他的腹側竟是被薅禿了一小片,露出白晃晃的腹肉。

『你這樣是會少年禿的。』鳳凰神情嚴肅地告誡他,用了一個殺無生聽不懂的詞彙,十之八九是從先前提到的那名人類友人那裡學來的東西。

凜雪鴉腹前那團雪白蓬鬆的絨毛間放滿前幾日才拔下來的幾片龍鱗,團在龍背上的鬃毛中舒舒服服地打著盹。殺無生將頭擱在後爪上,看他睡覺時頭上仍是翹得直挺的幾綹白毛,聽浪巫謠如此說,只是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一日凜雪鴉一如往常地在殺無生腹前蹦來蹦去著尋寶,忽地望見一枚格外突兀的龍鱗,靠近咽喉處,被層層鬃毛與堅硬紫鱗掩在下方,看上去是一整片柔柔和和的淺紫,散發出細微光芒。

他擠進正在午睡的龍的前爪間,探過首去用喙尖碰了碰。這一碰不僅僅碰醒了對方,倏然暴起的猛烈殺氣隨著一聲龍嘯迎面襲來,龍爪將來不及反應的凜雪鴉一把按在地上,尖銳利齒只差半寸就要直接往他頸上咬落。

所幸只是差點。

那兩排尖牙堪堪停在凜雪鴉跟前,旋即便闔上血盆龍口,伸舌往他身上舔了舔。顯然是及時清醒過來的殺無生小心翼翼地把險些變成自己午餐的白鴉撈到腹前,重新用身子將他繞了起來。

怎麼回事?因為這個劇變倏然蓬成一顆大白絨球、又被舔濕了半邊身子的鴉妖驚魂未定地望著面前的龍。

「那處是龍的逆鱗,不能亂碰。」仰起首讓凜雪鴉瞧了一眼那片淡紫龍鱗,殺無生很快又將逆鱗藏回咽喉下:「是龍的命門,也是用以匯聚力量的所在。」

聽起來就和鳥妖的羽毛差不多。凜雪鴉點點頭,全身羽毛總算是慢慢收了下來,卻隱約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臀後倏然感到一陣颼颼涼意。

他猛地一回頭,看到不遠處躺著好幾根自己剛剛長出來沒多久的尾羽。


自從知道殺無生其實能夠化形成人後,凜雪鴉一再地慫恿對方陪同一併去逛逛人類的市集,一是待在這深山野林中太過乏善可陳,他有些懷念起過往在人界為非作歹的時日,一是他有件事情逐漸變得迫在眉睫,急需儘快處理。

龍對他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的,一下就又變成了那副比凜雪鴉還高上一些的青年模樣,這次總算是好好地穿上了外衣。

一聽聞要去人界,不怎麼愛與其他種族來往的鳳凰竟是主動表示要同行。於是出發時他們身旁又多了個一身紅衣的青年,浪巫謠看起來甚至還更加熟悉人類的城鎮,熟門熟路地穿過層層人流,直直地往一間店鋪衝去。

「凜雪鴉?原來你還活著啊。」店主見到凜雪鴉時不由得訝異道,似是同他早已相識。這間店擺滿古老書冊和一堆看不出名堂的奇怪器具,看似普通,身作妖族的他們在踏入店內的一瞬,便感覺到那絲隱隱約約的靈氣。

「我還以為你被那隻狐狸咬去做烤鴉了。」殤不患感嘆,來不及細問又被身旁動靜引去了注意力:「巫謠!不要亂翻!你上次偷拿的那本書弄去哪裡了!」

「那隻惹人厭的狐妖不總是找你麻煩嗎,你怎麼不乾脆把他收一收。」見第一次來到人界的殺無生難掩好奇地四處張望,又被浪巫謠拽去一隅的書架間翻箱倒櫃,凜雪鴉慵慵懶懶地倚在櫃臺旁,揚起眼望向殤不患,一面笑道。

瞪了他一眼,殤不患輕哼一聲:「………他終究是沒有真正傷過人性命,否則不用你講,我也會去處理。」

「你也是。」他又補上了一句。

凜雪鴉不置可否,斂著眸,彷彿在思忖什麼。殤不患從旁打量了一陣他的神情,忍不住又蹙起眉來。

「你的天劫要到了?」似是顧慮到另一邊玩得正起勁的那一龍一鳳,殤不患的聲音壓得極低。

對於妖族煉化成仙必經的三次渡劫,他是再清楚不過的,越是強大的妖怪,所遭遇的天劫便越是難渡。他同凜雪鴉相識也有極長一段時間了,自是清楚對方在妖界亦是一方翹楚,且能夠撐過第三次渡劫的妖族幾乎是微乎其微,不免開口關心道。

「不患這是在擔心我嗎?」凜雪鴉仍是以往那副沒心沒肺的戲謔模樣,看得殤不患連心底最後一點憂慮都消失得一乾二淨,沒好氣地拋去一枚白眼,手邊卻是俐落地畫出一枚紙符,一把塞進他手裡。

「約莫只能替你稍微擋一擋,但總是聊勝於無。」殤不患擺擺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殺無生身上,又往凜雪鴉瞅去一眼,什麼也沒說。但對方似乎早已明瞭他的意思,神情悠然地將護符收入衣袖之中。

「我自有打算。」他緩聲道,恰巧對上殺無生朝自己望來的視線。


對於凜雪鴉忽然提出想吃遙在彼端的北淵中的銀鏈鯨,殺無生其實是有些疑惑的。即便北淵路途遙遠,身為龍的他亦要整整兩日才能往返,他依舊答應了這個要求。

臨行前殺無生垂首用龍吻蹭了蹭凜雪鴉頭頂的雪白絨毛,旋即動身往天邊翱翔而去。

凜雪鴉站在洞窟口目送龍的身影飛遠了,這才展翅向著反方向飛離。

他特意挑了一座極其高聳的險峰,與人界妖界都相隔甚遠,素日最愛去遊歷的城鎮也成了芝麻般的一點大小。凜雪鴉作人形立於頂峰,昂首望向天際,青碧空中逐漸凝聚起厚重灰雲,雷鳴陣陣,直逼而來。

第一道雷落下時,他就知道先前渡過的雷劫根本無法與之比擬,蘊藏妖氣的外衫被猛地劃開一道口子,甚至在人形的肌膚落下了長長一條血色痕跡。

九九天劫,八十一道雷。

人形僅僅能扛下一十一道雷,殤不患給的護符不過五道之後便驟然燃成了一團火花。

他可能抗不過這次天劫。在雷劫下被劈得不得已化回原形時,凜雪鴉如此想著,他的妖力耗損過劇,而這八十一道雷甚至還未及一半,在雷劫落盡之前,他的身軀和魂魄就會率先灰飛煙滅。

世人總道天命難違。在此生死存亡的一刻,凜雪鴉倒是事不關己地想起一些不著邊際的事,他已經較尋常人和妖活得久上許多,這千年來依循本心,為了一時的尋歡作樂鬧出不少大大小小的禍端,竟都沒被天界精兵抓進天牢裡,也算是過得相當順心。

即便是那隻惱人的狐妖,現在想來好像也沒那麼惹他煩厭了。

凜雪鴉忽然想起了他的龍,那隻總是一本正經卻又單純得近乎傻氣的龍,任他予取予求,掏心掏肺般地對他好,就連自己的鱗片都能捨得拔下來給他。

若要說留戀,大概便是為此。

身體疼得幾乎失去知覺,全身上下的雪色羽冠早已狼狽不堪,滿是焦痕與血跡,再凝聚不起半點妖力以抵擋雷劫。見下一道暗紅雷光自空中劈落,凜雪鴉不閃不避,近乎安然地佇立原地。

頃刻之間,一條龍尾將他自雷光下捲起,一把向外甩去,一口龍焰迎上那道雷劫,在半空中驀然炸出一大片炙熱火花。

被狠狠摔落在地,早已因雷劫身負重傷的凜雪鴉連爬都爬不起來,勉強才仰起首來;殺無生身上還帶著一點海水特有的冰冷潮濕,熾熱吐息直撲而來,只匆匆看了眼滿身是傷的白鴉,旋即便用爪子將凜雪鴉刨到懷裡,巨大的墨紫龍身盤繞數圈,層層蜷起,將他牢牢護在身下。

雷劫未曾停歇,接連不斷,直直落在殺無生身上,每一道都將本應堅不可摧的龍鱗整片整片地削去,他發出吃痛的吟長龍嘯,響徹天際,璨金龍血灑落下來,濺滿四周,散發出耀眼光輝,旋即又被劈落的雷擊燒得一點不剩。

還有整整五十道雷劫,即便是成年龍族亦難以抗衡,更別論是年紀僅有數百年的對方。若是硬生生接下了,最終亦是會和渡劫失敗的妖族一般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無生!」凜雪鴉又驚又怒,不解此時本該遙在彼端的殺無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無數片璀璨龍鱗灑在面前,夾雜著滾燙不已的金色鮮血,有些甚至濺上他斑駁不堪的破碎尾羽;他掙扎著試圖脫出對方身下,卻是連壓在身軀的半隻龍爪都掙不開,只得氣結地朝對方吼道:「快放開我!」

龍垂下首望了他一眼,凜雪鴉對上那雙豔紅豎瞳,分明是和雷劫極其相似的色澤,看在眼裡卻是莫名多了一分柔軟,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倏然舔了自己一口、隨後朝自己啾啾叫的對方眼裡所含著的情緒一模一樣。


最後一道雷止歇時,天地俱寂。

直到這座險峰頂端圍繞著的黑雲逐漸散去,殤不患才總算趕到此處,他自飛落的鳳凰背上匆匆躍下,向著山頂奔去。

只見滿地土壤焦黑龜裂,塵土飛揚,隱隱飄起濃厚白霧。地面凹陷下去一個大洞,正中央便是那隻身軀比人還大上數倍的白鴉,原先雪白柔軟的羽翅盡染上了炭火般的漆黑,他仍保有著意識,甚至在殤不患衝上前擰他肚子毛時還有餘力化作人形。

他站起來時搖搖晃晃,險些又臉朝下地跌回去。殤不患連忙一把扶住對方,剛剛碰上凜雪鴉的臂膀,便摸了一手的璨金色,還帶著一點殘留熱意。地上散落星星點點的微小亮光,細看便能看出是無數裂成碎屑的鱗甲,零零散散灑了一地,閃爍著墨紫微光。

縱使渡了天劫,凜雪鴉卻毫無喜色,模樣望上去甚至略有些失神。他垂下眸來,望向自己掌中攥著的最後一枚完整的龍鱗,較其他鱗片要來得細小一些、柔軟一些,是一片柔和的淺紫色。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再留下。







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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