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凜殺／龍與鴉的愛情故事（五）

別名：肥鴉的育龍日記。

剛出生的奶龍日常作息基本上就是兩件事：吃，以及睡。

並且是埋在白鴉蓬鬆厚實的層層羽毛中睡。

不知是否是因為生來變缺了一邊的犄角的緣故，殺無生走起路來總是搖搖晃晃，奶龍還沒有學會飛，每每只要一見到凜雪鴉稍微離開遠了些，便會撲騰著四隻短短小小的爪子奮力地尾隨在後，一邊發出幾道奶聲奶氣的叫聲。

凜雪鴉索性伸過首用喙尖將奶龍叼起，放到了自己最是厚重的胸前絨毛上頭，不過幾寸長的細長龍身瞬間消失在其中，過了好半晌才從裡面探出一個小小的龍首。

本意原是實在看不得殺無生三步一倒的笨拙模樣，卻不料對方幾次過後便再不願離開那處，總是趁著凜雪鴉不注意悄悄蹭入那片雪白羽毛，將整個身軀團成小小一球，完完整整地塞在絨毛之中打盹。

他藏得悄無聲息，有一次連凜雪鴉都未曾發覺，白鴉在洞窟及巢中找不到奶龍的蹤影，霎時陷入一陣驚慌失措，沿路飛著搜尋過一座座山巔，甚至一路尋至鳳凰素日棲息的梧桐木，險些和以為他把殺無生給吃了的對方爭吵起來。

兩隻巨大蓬鬆的鳥光是振動雙翅時帶起的颶風就能吹倒一整片樹林，浪巫謠原是氣惱地炸起了全身羽毛，還未來得及發難，便驀然瞥見自凜雪鴉胸前絨毛裡垂出的一小截龍尾巴。

被從羽毛中扒出來時，殺無生甚至完全沒有醒過來，翻著光光滑滑的肚腹酣睡不已。

照顧一條幼龍實際上遠比想像得要簡單許多，首要之務便是負責每日的餵食——殺無生看上去細細小小一隻，連凜雪鴉一隻腳爪都不到，食量卻是驚人地龐大，凜雪鴉叼回來的野兔野鹿不過片刻就徹底消失在殺無生口下，連半點骨頭都不曾留下。

奶龍還委委屈屈地抬起頭，朝他發出幾聲滿是飢餓的叫喚。

於是人界與妖界便開始廣泛流傳每逢黃昏時、總是會看見一隻龐大無比的白鴉在郊野獵捕大型動物的傳聞。

奶龍長得很快，短短數月就比原本的模樣大上好幾圈，身形足足有一顆近百年的樹幹之寬，卻還是遠遠不及凜雪鴉記憶中對方應有的大小。

即使長大，殺無生依舊喜歡擠在凜雪鴉身上睡覺，如今已經無法團成一球整隻埋入其中，他索性在白鴉頸間繞上幾圈，把頭擱在胸前最為柔軟蓬鬆的那團絨毛上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亮閃閃的深紫藤蔓。

奶龍黏人倒是不打緊，更讓凜雪鴉憂慮的另有其事。

或許是日常所接觸的對象大部分都是禽鳥，除去時常飛來探望的鳳凰，山野間的一些普通鳥類和鳥妖亦會和凜雪鴉打上幾句招呼，耳濡目染之下，殺無生第一個學會的語言竟變成了鳥語。

本該威武霸氣的一條龍，張開嘴卻是極其標準的啾啾啾，滿滿的都是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發覺這件事後，凜雪鴉便思忖起補救的辦法，畢竟這問題若沒有趁早改正，時日久了難免就會變成無可撼動的習慣。

「你是一條龍，不是一隻鳥，無生。」凜雪鴉充滿耐心地循循善誘著，還刻意用了三界的通用語言：「好好說話。」

剛剛吃完一整隻比自己身軀還要大上好幾倍的巨象、正趴在凜雪鴉尾羽上咂嘴的奶龍仰起首望向他，豔紅眸中滿是懵懵懂懂的迷惑神情，似乎並不理解凜雪鴉所說的話。

「啾啾啾。」他張口叫道，然後打了個飽嗝。

凜雪鴉：………………啾。

※

有時候凜雪鴉會將殺無生放在背上，展翅飛出素日所待的洞窟之中。雖說奶龍早就會飛了，卻仍是更偏愛陷在那一大片柔軟的雪白絨毛裡頭，只探出首，好奇地打量四周。

此行往往沒有什麼目的地，白鴉載著他飛越綿延山稜、遙長川流、遼遠原野，三界景致壯闊秀麗，看上去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彷彿曾經也如這般自高處眺望而過。

殺無生將下顎擱在凜雪鴉頭頂翹起幾綹的白毛上，略有些迷茫地想著。

不知飛了多遠，最終凜雪鴉在一處飛落下來，他熟練地停在一顆巨大岩石，收起翅膀，似是早已來過此處千百次的熟稔模樣。

這裡乍看之下不過就是一片荒蕪平地，若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這片看似長不出任何事物的地裡似乎隱隱約約撒滿許多亮閃閃的東西，在陽光照耀下泛出深紫微光，佈滿整整一大片的土壤之中。

奶龍好奇地俯下身去看，看見無數細小碎片，密密麻麻摻雜其中，像是某種精巧礦物，看上去竟和自己身上的龍鱗色澤無比相似。

他湊近了些，吻尖都快蹭上地面的泥土，想要看得更仔細些，身子卻被溫溫柔柔地撈了起來。凜雪鴉輕輕叼起殺無生，重新放回背上，又望了一眼那片閃閃發亮的平原，旋即再無遲疑地展翅飛離。

「那是什麼地方？」奶龍用四隻小小的爪子扒了扒白鴉背上已經被抓去許多的蓬鬆羽毛，好不容易學會的通用語言仍是說得七零八落。

凜雪鴉沉默了半晌，給出答覆的語氣溫和無比。

「是一個往後再也不用去了的地方。」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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