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凜殺/龍與鴉的愛情故事(三)
快被小夥伴們拿刀砍死,趕緊摸後續保自己一條狗命。
「你為什麼要撿我回來?」
這個問題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了,久在他們剛剛相遇之時。那時凜雪鴉擠在巢的一隅,看著塞到面前的無數巨大吃食,急於轉移殺無生的注意力,如此問道。
他也確實好奇,自己不過是一隻普通鴉妖,縱使有千年修為,在龍族面前依舊是不值得一提的弱小存在,沒有理由讓對方對自己這麼費心費力。
出乎意料地,一直鍥而不捨往他懷裡塞肉的龍聽到這話後竟是真的頓住了動作,歪著頭細細沉思起來。
「我見你受了傷,單獨睡在樹上………」殺無生緩緩地說著,龐然身軀拉長開來,在週圍繞過幾圈,擱下的龍首正正擺在凜雪鴉前方,近得能夠清楚看見頭頂那對龍角上整片鎏金色的紋路。
原來就是趁他睡得香甜時把他順進這個洞窟裡的。凜雪鴉暗暗心想,大著膽子探過去啄了啄一邊的龍角。
龍角堅硬厚實,和鱗片同樣,碰上去冰冷滑順。殺無生倒是毫不生氣,打量了一會白鴉,輕輕吐出一口氣,和身軀截然不同的灼熱氣息吹亂了凜雪鴉依舊參差不齊的尾羽,又被龍小心翼翼地用爪尖一一撫平。
「彷彿和我一樣,一直都是獨自一人。」殺無生說道。
聞言不由得一愣,凜雪鴉張了張鳥喙,又閉了回去,默默地蹭過身子啄起那疊厚重生肉旁的一小堆穀物,耳邊再度傳來龍對他的挑食行為的瑣碎譴責。
凜雪鴉原本是想反駁的,但話語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他喜歡人界,喜歡看人類陷於七情六欲、貪嗔喜悲的各式模樣;他也喜歡妖界,喜歡戲弄同為妖怪的同族,從中獲得旁人難以理解的樂趣。但人類的壽命終究過於短暫,一朝一夕間便紛紛隕落;妖族懼於他千年修為的力量,總是避之惟恐不及,遑論深交為友。
殊途之道,他往往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看著一切來來去去。
就和面前的龍一樣。
這千年來,始終都是獨自一人。
※
五十一道天雷,每一道都不偏不移地落在那修長矯健的龍身上。
凜雪鴉眼睜睜地看前些時日還被自己戲謔地薅下好幾片的耀眼龍鱗,在雷光下炸裂成無數破碎殘片,四散而開,閃閃爍爍地落了一地。龍的鮮血是金色的,宛若初升朝陽那般璀璨灼熱,順著扣在身軀上的龍爪緩緩流淌而下,滴在他雙翅之間,沾溼了每一根羽毛。
暗紅天雷接連而降,卻沒有任何一道雷光能夠穿透層層龍身落到凜雪鴉身上。即便是此刻,他們的力量仍是過於懸殊,無論他如何掙動,那隻有力龍爪都是將他牢牢扣在腹下,力道強硬,卻又溫和無比。
他已經幾乎快要聽不清雷劫打落時的轟然巨響,耳邊僅存一聲聲幾乎要穿透天際的吟長龍嘯。天雷打在身上的感覺,凜雪鴉是最清楚不過的,那是彷彿要打散魂魄般的尖銳痛意,每一下都只會比前一下更深更痛。
無生。他此生恐怕從來不曾這般失態,頭一次真正動了怒,卻又懷著一種恐懼地喚著對方的名字。那隻被凜雪鴉啄過的左側龍角於刺目的雷光之中驟然斷裂,還未落到地面便化作粉末,龍應該是聽到了他的呼喚,低下頭來,用著那雙豔紅瞳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時,殺無生緩緩垂下龍首,吻尖叼著一枚龍鱗,將它輕輕放入了凜雪鴉最愛用來藏著鱗片的雪白絨毛之中。
※
天劫過後,凜雪鴉在那座險峰上待了整整百日。
每一片龍鱗碎成無數細碎殘片,落在焦黑斑駁的荒地之中,日出時映出星星點點的耀眼光芒,日落後便變作柔和的細微銀暉。
他先是用原形一片片地叼,喙尖叼起一片便放入雪白羽翅間細細藏起,之後碎片小得讓他叼不起來了,就化作人形徒手去撿。有一些龍鱗已經失了原有的墨紫光澤,混在焦土碎石間難以辨認,凜雪鴉便將妖力凝在指尖,一點一點地耐心分辨。
傳聞中龍全身上下有十萬龍鱗,若是每一片龍鱗皆被天雷打碎成了十片,這百萬殘片散落四處,撒滿了這座險峰的每一寸角落,縱使不眠不休,也彷彿沒有拾完的那一日。
殤不患來勸過凜雪鴉,但看著這一片荒涼寂寥卻也說不出半句話,他不大清楚凜雪鴉和那條龍之間發生過什麼,對於相識已久的這隻鴉倒是熟悉的很,自知勸不動對方決意去做的事,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便默默離去。
真正制止住他這項舉動的對象,實則令人有些意外。
同樣灼熱的氣息捲過四周,鳳凰在落地時特意挑了較為乾淨空曠的一處,巨大蓬鬆的身軀壓平了地面上已然長出的一些新芽,那雙翠綠鳳眸安靜地望向由於自己的出現而稍顯訝然的凜雪鴉。
但那絲訝異也不過一瞬,他攏了攏掌中剛剛拾起的碎鱗,轉身欲走。
「他不在了。」極少真正開口的嗓音脆如鈴鳴,作為殺無生僅此一名的友人,浪巫謠自始至終卻都是這副格外平靜的模樣,他望向驀然止住步伐的凜雪鴉,稍稍垂下首:「你是最清楚的。」
縱使堅硬如龍鱗,最終也是化作再也難以拼回的碎片。
但就算拼回了,又能如何。
無論是妖是神,天劫未渡,身軀盡毀,魂魄亦不會留下分毫。
不過是在逃避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捨棄實事求是的自己,抱持著一種不切實際的念想。
凜雪鴉如今細細想來,自己似乎不曾好好留下過屬於對方的東西,除卻一個名字,幾片龍鱗,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了。殺無生以前卻總是愛收起他扔下的事物,玩膩的珠寶礦石,甚至是時不時就會掉落的細碎羽毛,龍都會一一收集起來,放入為他們搭築而成的巢中。
他鬆開手,掌中碎鱗零零散散地又落了一地,然後抬起手去碰被自己仔細掛在喉前的那片淺紫龍鱗,摸上去光滑柔軟,隱隱約約帶著一點溫暖熱意。
就像是以往總是愛將凜雪鴉繞在修長身軀的正中央,再將頭擱到他身旁的龍所吐出的熾熱氣息。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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