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殺凜／向陽01-03

現代背景。

養隻小奶鴉。

向陽／凜殺凜

01、

已經是接近初秋的時節，水龍頭流出的水雖然仍帶著一點陽光的溫暖熱度，但外頭的風吹過時已經開始泛起絲絲涼意。

從微溫的水中抬起頭，殺無生撩開額前因濕濡而更顯凌亂的瀏海，鏡面映照出前幾日由於睡眠不足而稍稍顯得有些浮腫的雙眼。在他瞇起眼一面打著呵欠一面摸索架上的毛巾時，樓梯間蹬蹬蹬地傳來幾道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

早餐我要吃煎蛋。小小的凜雪鴉站在浴室門口，頂著一頭比鳥窩還要凌亂的頭髮，睡眼惺忪的臉上有幾道枕頭壓出來的印子，聲音充滿孩子特有的昂然朝氣。

這是他們一貫的假日早晨。荷包蛋在平底鍋中滋滋作響地濺著油花，殺無生拿著木梳站在小雪鴉身後，竭盡所能地試圖將他腦後不知怎麼睡得東翹西翹的髮尾一一梳順，再紮成一撮小小的白色馬尾，孩子因身高太矮還碰不到地的雙腿在空中晃呀晃，把烤土司啃得掉了滿桌的麵包屑屑。

週末小雪鴉不用上課，殺無生卻還是得如平日一般準時到店裡開業，他不放心讓孩子一個人待在家中，往往都是在吃完早餐後再將小雪鴉送去週末同樣休假的殤不患家中託他照顧。

小雪鴉嘴裡咬著煎蛋，含糊不清又滔滔不絕地說著昨日在學校發生的事，大多都是再次捉弄到無數同學老師，他的班導已經為此愁掉大把頭髮，偏偏小雪鴉在課業成績上一向優秀，讓他每每在家長座談會上見到殺無生總是一副悲痛欲絕又說不出口的糾結模樣。

殺無生站在衣櫃前，偶爾心不在焉地應和幾聲表示自己有在聽；裡頭堆滿了丹翡前幾日拿來的童裝，似乎是丹家近期的品牌服飾，洋洋灑灑地塞滿本就不大的衣櫃。他看著堆疊成山的嶄新衣服，苦惱半晌，最後隨手從中抽起一件胸前印有圖案的白色T恤。

「我比較喜歡藍色。」從椅子上跳下來把空盤子放入水槽的小雪鴉看到後立刻出聲抗議：「上面那隻狐狸好醜。」

殤不患按響門鈴時，殺無生正忙著和小雪鴉身上那件藍色套頭衫還未剪掉的標籤奮鬥。堅韌的塑膠繩在指腹勒出幾條發紅的痕跡，他甩甩手，打開大門讓殤不患進來，一面替孩子將身後內摺的帽兜翻好。

「我剛剛去幫浪買早餐，順便來接他。」殤不患看著小雪鴉奔回房裡拿書包的背影，注意到殺無生似乎顯得有些欲言又止，補上一句：「沒事，他們相處得還算不錯。」

「記得讓他先寫完作業再玩。」殺無生點點頭，又不忘提醒道，拎過小雪鴉抱著的書包交到殤不患手中，一面交代飯前不能給他吃太多糖果點心飯後記得盯著他刷牙等云云芝麻小事。

最後殺無生微微彎下身，拿下小雪鴉鬢角邊夾得歪歪扭扭的髮夾，重新替他仔細別上，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便被一把牢牢抱住了大腿。

「無生今天記得早點來接我！」軟軟綿綿的嗓音充滿期盼，讓人怎麼也無法狠下心去拒絕。獲得殺無生首肯後小雪鴉才高高興興地鬆開手，被殤不患抱到臂彎上準備離去時還特意轉過身趴在他肩上，舉起手朝殺無生用力地揮了揮。

02、

殤不患並不是每個週末都能幫忙照顧小雪鴉，工作緣故，偶爾需要到外地出差一段時間，而無論是他或是殺無生，都絕對做不出讓浪巫謠單獨照料小雪鴉的這種事。

殺無生總是放心不下將小雪鴉一個人留在家中，他的工作雖說不需要到遠方出差，但週末甚少有休假。縱使小雪鴉鼓著白白嫩嫩的肉臉頰鄭重其事地表示自己一個人也沒問題，殺無生還是會照三餐往家裡打電話，確認他有沒有乖乖吃飯午睡寫作業。

被請託來家中照顧孩子的丹翡和捲殘雲捂著嘴難掩笑意，出言揶揄就算他們不在，照殺無生這種關心方式，小雪鴉也能過得很好。

並不是殺無生太過操心，他只是無法控制自己時常興起一些胡思亂想，會不會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對方又會像以前一樣就那麼消失不見了，然後再也沒回來過。

但想歸想，每當殺無生下班後風塵僕僕地趕回家，一打開大門便聽到小雪鴉蹬蹬蹬跑下樓喊他名字的高亢聲音，樂顛顛地衝過來替他拿包包掛外套，一面在身旁蹭來蹭去問著有沒有給他帶禮物回來，那樣純粹而不帶任何意圖的天真和信任。

他的擔憂及顧慮一瞬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有時殺無生在半夜裡會被踢醒，百般鬱悶地看著身旁不知何時又趁著他不注意悄悄爬到自己床上的小雪鴉，最後只是無奈嘆口氣，將睡個覺也能不安分地翻來滾去、整個人橫到他身上的孩子塞進棉被之中。

藉著夜燈微弱的光芒，他看到小雪鴉臉上總是變化多端的神情，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微微笑著，朦朦朧朧地嘟囔一些聽不清的夢話。有人說過小孩子的夢全都是七彩的，千變萬化、無奇不有，直至年齡增長，時間及生活中那些無形的壓力和記憶逐漸堆砌，漸漸抹去那些絢爛不已的色彩。

但至少現在，他的夢中仍是一整片的無憂無慮，供他去作無限想像。

用不會吵醒對方的力道輕手輕腳地把像隻樹懶一般緊緊攀住自己手臂的孩子剝下來，殺無生撿起被擠到床下的玩偶，將毛絨絨的圓潤企鵝放入小雪鴉的懷中，靜靜看著那張含著笑意的稚嫩睡顏。

那抹笑容實在是像極了記憶中總是朝自己笑著的那個人。

03、

「比那傢伙可愛多了。」

某次難得的眾人聚會的茶餘飯後，小雪鴉從聚會一開始便亢奮地追著在空中盤旋的聆牙－－那隻格外通曉人性的鸚鵡還刻意飛在一個剛好無法抓到的高度，撲騰著翅膀領著他在房裡繞圈。

殤不患看著橫衝直撞好一陣子、最後玩累了被抱著送回殺無生手上，現在蜷縮在監護人懷裡睡得正香的小雪鴉，伸手輕輕摘掉那襲雪白髮絲上沾著的一片紙屑，話中有話。

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這句話，卻沒有人出聲搭腔，就像是前些日子殺無生忽然帶著這個孩子出現在眾人面前時，那種心照不宣的沉默。

殺無生不怎麼熟練地抱著趴在自己懷裡熟睡的孩子，姿勢顯得有些僵硬，卻是格外小心翼翼，他的神情看上去異常平靜，相較起前些日子甚至稱得上是放鬆不少，望向面前難掩訝異與震撼的一干友人，輕輕地頷了頷首。

他將這個孩子喚作凜雪鴉。

他們都不敢輕易斷言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和凜雪鴉有什麼必然的關係，殺無生從未說過他來自何處，而已經很久沒有人再提起凜雪鴉了。在前段時日裡，那個名字彷彿一處不可隨意踏足的禁地，縱使殺無生表現出的模樣和以往並無任何分別，有些事情不需特意提起，也無需說得太明。

若說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條單向的漫長軌道，由著無數細碎零件在時間流逝中一一拼湊而成，那這個孩子的出現，便是再度補齊了殺無生所缺失的那個部份。

小雪鴉趴伏在殺無生肩上，睡顏平和而安穩，唇角還隱約含著一抹淡淡笑意。他睡得很沉，即使殺無生將他的身子稍稍往上托了托，也只是迷迷糊糊地把腦袋埋在對方頸間磨蹭幾下，手裡握著一綹墨紫髮絲，似是將什麼珍貴寶物緊緊攥於掌心，深陷睡夢亦不願輕易鬆手。

這副模樣實在太過可愛，丹翡和蠍瓔珞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好幾張照，就連浪巫謠都伸手將還站在掛燈上哼歌的聆牙一把抓回懷裡，為免他走調的歌聲吵醒孩子。

他們都心知肚明，只是誰也不會去提起。

而殺無生用手掌一下一下輕輕拍撫著熟睡的孩子，什麼話也沒有說。

Tbc.